雪豹,大型猫科动物,有着“雪山之王”的美誉,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它们生活在高原上的雪线附近,极其擅长在雪山岩石间隐藏,其踪迹难以寻觅,是很多野生动物摄影师梦寐以求的拍摄对象。
对于生活在青海三江源的几位牧民摄影师来说,他们祖祖辈辈与这些生灵共享着同一片天地。
(资料图片)
近日,纪录片《雪豹和她的朋友们》在第25届上海国际电影节首映,片中超过70%的镜头由牧民摄影师拍摄。
雪豹下山。
奚志农(左一)和牧民摄影师一起在野外进行拍摄。
“唯有了解,才会关心”
“我是1983年开始接触摄影的,算起来,从事野外摄影已有40个年头。”回忆起自己的职业生涯,纪录片《雪豹和她的朋友们》导演、野生动物摄影师、“野性中国”工作室创始人奚志农不禁感慨万千。1983年,19岁的奚志农跟随一个电影摄制组在云南拍摄关于鸟类的科教电影,当时的拍摄方法一般是拍摄标本,或者拴着鸟儿拍,奚志农难以接受这种拍法,立志一定要学会摄影,去拍自由飞翔的鸟儿。没想到就这样一路拍到了现在。
从做摄影助理的助理,到拍摄滇金丝猴;从创办“野性中国”工作室,到开设“中国野生动物摄影训练营”,奚志农一直致力于用影像的方式传播和推广保护动物、保护大自然的理念。
一开始,他希望拍出生活在中国本土的野生动物——
奚志农很喜欢著名动物学家珍·古道尔的一段话:“唯有了解,才会关心;唯有关心,才会行动;唯有行动,生命才有希望”。本着“用影像引起人们对野生动物关注”的初心,2002年,奚志农创办了“野性中国”工作室。
“在《动物世界》节目里,中国观众看到的几乎都是外国人拍摄的影像。我们可以看到非洲大草原上的动物们如何迁徙、捕猎,可以看到地球两极的动物们如何在冰天雪地下生存,却恰恰看不到中国本土野生动物的生活状态。”所以,在奚志农看来,拍出生活在中国本土的野生动物“既是目标,也是使命”。
雪豹睡着了。
可爱的小雪豹。
后来,他开设野生动物摄影训练营,希望培养更多“在地”摄影师——
“野性中国”工作室成立后,奚志农和团队不仅拍摄了大量野生动物素材,还开始联合相关机构、部门开设“中国野生动物摄影训练营”,让越来越多的一线生态保护工作人员参与其中。
“我们有那么多‘在地’的一线生态保护工作者,他们就工作、生活在保护区,拥有非常良好的拍摄机会,只是缺乏专业的摄影设备和技术培训。”谈起创办野生动物摄影训练营的初衷,奚志农表示,“在地”是最大的优势,当时他希望把自己的经验传授给一线生态保护工作者,推动更多人参与到“用影像保护自然”的事业中来。
自2004年第一届“中国野生动物摄影训练营”以来,“野性中国”工作室已累计举办25期摄影培训,参训学员700余人次。
再后来,机缘巧合遇到牧民次丁,拍摄雪豹的愿望变成现实——
“其实我一直都在关注最濒危的野生动物,雪豹当然也是自己作为野生动物摄影师的终极目标,但在2015年之前从来不敢奢望能够拍摄到雪豹。”谈起拍摄雪豹,奚志农表示,“完全是机缘巧合”。
纵纹腹小鸮。
香鼬。
2016年1月,牧民次丁救下了一只受伤的雪豹。当雪豹体力恢复,准备放归大自然时,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州杂多县昂赛乡的党委书记打电话找到了奚志农,希望拍下这珍贵的画面。就这样,奚志农第一次拍到了雪豹,也结识了同样喜爱拍摄雪豹的牧民——次丁、达杰和更求曲朋。
“我们一起拍了6年雪豹”
次丁、达杰和更求曲朋3人,是奚志农发起的“牧民摄影师成长计划”的第一批成员。早在2008年,16岁的达杰就用自己攒下的钱从亲戚手中买了一台二手数码相机。刚拿起相机开始拍照时,达杰没有摄影老师,更没有接受过专业训练,只能凭着直觉“鼓捣”。当时他甚至不会删除照片,于是相机的内存卡很快就满了。“满了就又买一个,又满了再买一个。那时候经常买4G卡、8G卡,最大的8G,即便买最便宜的一款,也要四五十元一个。”达杰回忆说。
2015年,达杰妻子的叔叔从外地给他带回一台更好的数码卡片相机。设备升级让达杰很开心,但一个人去野外拍摄总觉得有些孤单,从小和达杰一起长大的次丁被达杰成功“游说”了。2018年,达杰小时候认识的朋友更求曲朋也加入了“牧民摄影师成长计划”。
最开始时,牧民摄影师们的技术都不好,奚志农发现他们拍照甚至只会用相机的M档。“你为什么就用一个档啊,这怎么能拍得好?”更求曲朋模仿起奚志农责备他时的模样。后来奚志农帮他调好了设置,放在P档,并交代他千万千万不要动。
藏狐。
马麝。
想拍到一张精彩的雪豹照片,需要超乎常人的耐心再加上一点点运气。达杰最自豪的一张照片是夜里拍摄的,一只雪豹高高地蹲在岩石上休息,眼中反射着亮光,显得既骄傲又神秘。
提到几年前拍摄这张照片的经历,达杰眉飞色舞。那是一个冬天,傍晚时,一位朋友打电话告诉达杰,自己家的一头小牛被咬死了,雪豹正蹲在小牛的尸体旁边,让达杰明天再过来拍摄。
山路崎岖,夜晚这里很黑,开车很危险,但达杰当机立断,决定驱车30多公里前往现场。到达时已是深夜,达杰向朋友借来手电筒,一点一点小心地寻找着雪豹的踪迹,终于在一块岩石顶上发现了它。令他格外惊喜的是,这只雪豹对手电筒的亮光毫不介意,自得地吃着小牛,后来甚至还睡着了。
青海冬天的夜晚寒风刺骨,为了找到最好的拍摄角度,达杰直接蹲在了结冰的河面上。当他终于结束拍摄站起来的时候,裤子上挂满了冰,但拍到雪豹的兴奋让他遗忘了自己身体的疼痛。
从晚上9点半到早上5点半,直到手电筒电量耗尽,相机的内存也满了,达杰才决定回到朋友家中简单休息一会儿,给设备充足电,再继续拍摄。但等到他再次返回现场时,雪豹已悄然离开。
从2016年到2022年,奚志农与3位牧民摄影师花费6年时间拍摄了纪录片《雪豹和她的朋友们》。从只会按快门,到熟练运用手中的“长枪短炮”,从“只能拍到动物的屁股”,到如今能够熟练选取角度、提前“埋伏”拍摄,从碰不碰得到雪豹全凭运气,到自己总结出不少雪豹的活动规律……牧民摄影师们不仅在拍摄技巧方面迅速进步,而且不断加深了对雪豹乃至众多野生动物的了解。
高山兀鹫。
“希望越来越多的人参与进来”
牧民们的摄影与野生动物保护的关系是怎样的?在奚志农看来,野生动物摄影师可以让更多人认识自然万物的美好,从而唤起人们保护自然的意识和行动,以感动带来行动和改变。
牧民们对于生命的态度令奚志农深感震撼,他给记者讲述了一个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场景。那是2019年,他和几位牧民摄影师一如既往地在山上寻觅雪豹的踪迹。尽管当时已是7月,但青海的山上依然会下雪。那天,他们用来隐蔽的帐篷被积雪压塌了,需要将积雪清理掉后重新支起帐篷。在清理积雪时,几位牧民摄影师看到一只小虫子,他们用双手轻轻地将小虫子捧起来放到了一边,以免这小小的生命被清理下来的积雪压到或是被人不小心踩到。
这个看似微不足道的细节让奚志农十分感慨:“他们对生命的尊重渗透在血脉里,这是我们很多人做不到的。”
而在达杰口中,道理就要简单得多:“我们把这里的风景和动物拍给外面的人看,他们看到动物原来这么可爱,就也想保护了。”在几位牧民摄影师眼中,他们的家乡如此美丽,他们渴望通过自己的镜头将家乡展示给更多人。
谈到接下来的计划,3位牧民摄影师各有想法:达杰想提升自己的技术,拍出更多更好的照片和录像片段;更求曲朋对拍摄一组雪豹捕猎的镜头念念不忘;而次丁则随性得多:“我每天都有很多想拍的。”
次丁、达杰和更求曲朋的作品,在当地牧民中也引发了小小的轰动。自己每天生活的环境竟有如此动人的魅力,这让更多牧民对摄影、摄像产生了兴趣,奚志农的“牧民摄影师训练营”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报名参加。
如今,牧民摄影师之间有了更多的合作:从交流野生动物出现的线索,到相约一起去拍摄,再到相互点评各自拍摄的照片、讨论哪里可以改进……越来越多的牧民加入到拿起相机保护野生动物的队伍中,就连达杰的女儿小康卓也成为其中的一员。或许因为是孩子,动物们似乎对康卓更为亲近,她往往可以在更近的位置拍摄它们。2020年9月、10月和12月,她3次拍到了雪豹,是目前世界上最年轻的雪豹拍摄者。
《雪豹和她的朋友们》拍摄于青海昂赛这片被各种生灵眷顾的美丽土地上,以雪豹为核心线索,讲述了3位当地放牧人如何从牧民转变为摄影师以及这里的人们对雪豹如何从对立转变为保护,如何追寻雪豹的踪迹以及为此付出的努力。“人与自然互动共生的场景,雪豹家族和拍摄野生动物的牧民家族各自成长又共同拥有这片土地的故事,令人非常感动。”在上海国际电影节现场观看过这部电影的观众表示,影片讲述了一段触及心灵的人文故事,人与野生动物对话、交流、共生的状态很独特也很有魅力。
“我们的使命是让公众了解中国这片土地的美好,了解这片土地上有那么多独特的、丰富多彩的野生动物。希望能够通过我们的工作,让越来越多的人参与到保护野生动物的实践中来。”奚志农说。
(本报记者 徐嘉伟 黄敬惟,本文图片均为纪录片《雪豹和她的朋友们》剧照。出品方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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